来源 |索比光伏网

作者 | 曹宇

有组件企业已将每瓦出厂价格报到了8毛5左右，寒气也从上至下传导到了整个光伏行业。

近期接连几位行业大佬联系笔者，觉得笔者应该为行业呼吁一下，让笔者颇感意外。

从笔者的视角来看，目前只是正常的产业周期发展带来的价格波动。虽然在过去的文章中也曾用过“内卷”这个词，但实际上产业的竞争与波动仍在在正常范围内。

但接连几位行业领袖都这么说，让笔者觉得有责任分享自己的观点：为何对光伏前景乐观得显得“盲目”，又为何对有些行业不良现状深恶痛绝，同时光伏应该如何破除马尔萨斯发展陷阱……

光伏是一个相对年轻的产业，很多时候需要摸着石头过河。看待光伏产业，从生物、历史、天文等学科的领域，都可以找到借鉴和印证，很多东西都是共通的。

其实，这些话题，早在三四年前，该说的几乎都说过了，在这里我重新整理一遍以往的观点碎片，和大家探讨下行业的现状与未来。

部分三年前写的文章：

光伏：是内卷还是“引力弹弓”

内卷被定义为“没有发展的增长。”乍一看光伏确实符合“内卷”的定义：价格越来越低，企业很难独善其身，技术越来越先进，工艺越来越复杂，但利润率越来越低，整体收益没有增加。

但是，这二十年，哪一年不是这么“卷”？

从2004年1月1日德国施罗德政府颁布《可再生能源法》到2024年，20年间光伏行业尤其是中国光伏的“卷”从不曾停歇。

但二十年间，这么多草根英雄崛起，铸就万亿级市场，国家对光伏的定位也从“须扶持新兴产业”到“碳中和最佳抓手”再到“经济新支柱”。

这哪是内卷？妥妥的“寒门贵子”式励志故事。

所以，看行业是否是真“内卷”，找个最简单的评价标准：市场是否有扩大。

内卷（Involution）、演化（Evolution）、变革（Revolution）共用一个词根，代表了事物的三种不同的发展形态。

Volution是螺旋的意思，代表了几乎所有事物的都是螺旋式发展的。市场没有扩大，就是“内卷”；市场在遵循常规行业周期增长，就是演化；出现爆发式增长，深刻改变行业，甚至催生新的行业，就是变革。

而过去二十年已经证明，光伏产业在这种模式下是在不断壮大的；未来二十年、四十年甚至更久，光伏必然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大的变革。

碳中和每年将带来1500GW以上的光伏市场，而这并不是光伏的“天花板”。在“碳中和”之上，“新能源+人工智能”带来新的工业革命。人类改造星球，掌控气候，步入一型文明的进程上，光伏的地位只会被无限提高。

此外，每一次新型能源的出现，都伴随着各种相应的产品，煤炭&蒸汽机，石油&内燃机，电&电机电灯电话……光伏的衍生场景和产品还寥寥无几，正说明潜力还有太多。

这怎么会是一个内卷的行业？

碳中和改革方向在哪里？光伏永远如现在一般被“鞭打快牛”，其它产业舒舒服服高卧加餐？怎么可能！碳中和摧毁所有的高碳壁垒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的光伏困境，或许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推动碳中和改革的第一步。

2021年初，笔者面对呼啸而来的碳中和变革，也曾一度非常慌张，这是覆盖全社会全行业却又连航母都可能颠覆的滔天巨浪。

《加勒比海盗》、《海尔兄弟》都指出，遇到避无可避的大漩涡，加速冲出去才有生存机会，这一点中西方达成了高度的一致。

而在《流浪地球》中，人类采用“引力弹弓”效应，用木星的引力为地球加速，实际上，旅行者1号探测器，就已经成功的利用了引力加速效应，而且由于时机足够好（176年一遇），旅行者一号借助了多颗行星进行了引力加速，只用12年就造访了木星、土星、天王星和海王星，如果按常规飞行方式，需要30年。

适当的“卷”，会让产业在承压后走得更快。当然，旋涡也会吞噬那些速度不够快或者过于冒进的物体，需要谨慎前行。

其中冲击最大的，是社会变革周期比一代人的职业周期更短，或者是正好这一两代人遇到社会的变革期。前者如AI带来的技术变革，后者如习近平总书记讲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笔者与业内朋友谈及光伏是否真的到了“疯狂内卷”时刻时，常会问一个问题：政策变了吗？没变就说明说“卷”这个字，为时尚早。

光伏产业的现状更多还是缺乏信心和无序造成的。

城市楼宇屋顶，这么好的用电场景，这么稳定的用户，仅是因为产权问题，就没有开发，相关政府减排压力这么大，如果通过物业费、水电减免等方式分发给业主们，何乐不为？这又是数百GW的新市场。

《周易》讲“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生命总要寻找出路。为了生存爆发的潜力，超乎想象。

虽然前景一定光明，但问题仍然存在：为什么中国企业会这么累？

来，我们继续往下分析。

马尔萨斯人口陷阱：红薯与工业革命

1798年，马尔萨斯发表了传世经典《人口论》，仅凭这本浅显直白的著作，这位英国牧师在经济史上的地位就超越了绝大多数经济学家。

人类的物质生活水平有一种长期保持在温饱线上下的倾向，难以持续稳定地增长。今天，我们把这个现象称作马尔萨斯陷阱。马尔萨斯不仅注意到这一现象，还提出了该现象的一个解释：

人口增长率随生活水平的提高而增加，每当生活水平高于温饱线，人口就会增加，人均财富被稀释，导致生活水平重返原有的“均衡”。这个简单的机制——“富生穷死，人多就穷”——被后人称为马尔萨斯机制；它对马尔萨斯陷阱的解释被称为马尔萨斯理论。

人口增长是按照几何级数增长的，而生存资源仅仅是按照算术级数增长的，多增加的人口总是要以某种方式被消灭掉，人口不能超出相应的社会发展水平。

“富则生，穷则死，人多就穷”——这是一个贯穿人类百万年发展史的伟大理论，甚至完全超越了人口本身，对于经济、政治、历史各方面都有指导意义。

中国历次朝代更迭之前，几乎都是达到了人口高峰，“人多就穷-穷则变-打烂重建”的模式循环往复。

这就是如何提升生产力，也就是粮食革命和工业革命。

这种循环几乎如同因果律一样不可违背，但可以尽量延缓体系的稳定性。

明朝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50岁的老秀才陈振龙决定做搞点走私。

在通过贿赂当地土著、得到番薯藤后，陈振龙将薯藤绞入汲水绳，躲过西班牙人的盘查，最终历经七昼夜的颠簸航行，从菲律宾回到福州。

全体中国人都要感谢这个老秀才，他的功绩配享太庙。

如果红薯和土豆在明朝得到广泛种植，或许明朝不会因为（一说小冰期）饥荒灭亡，历史将就此改写。

得益于番薯的广泛引种，福建人口也从明朝万历年间（1572年－1620年）的173万人，增加到了1834年（清朝道光十四年）的1500多万人。

随后，玉米、土豆等高产作物被引入中国，中国人口从1.5亿增长至超过3亿。

与此同时，欧洲也通过地理大发现，在土豆的加持下，人口大幅增长。欧洲人口在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翻了一番，从1.2亿增加到2.4亿。人口增加还促使更多人从农村走向城市，也间接推动了工业革命的诞生。

工业革命之前，地球上的人口大约在10亿人左右，三次工业革命后，地球人口达到了80亿，但在新的工业革命到来之前，各发达国家以及中国，都陷入了人口低增长甚至减少的局面。

无论是农业还是工业，如果总体生产力没有几何级增长，多增加的人口和企业，总会以某种方式被淘汰掉。

这些方式甚至不只是饥饿和战争！西方和东亚出生率同时低迷也证明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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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萨斯陷阱还有两个版本：星际版本，就是三体的“黑暗森林”理论；另一个漫威版本的，就是那个经典的灭霸消灭宇宙一半人口的响指。

马尔萨斯理论能够很好的解释我们中国各个领域的现状，从工业到人口问题，都可以在其中找到答案。当然也包括光伏产业的几轮周期。

不要去迷信所谓的西方“加油站-超市-餐馆”理论。中国早已是工业门类最完整的国家，光伏产业的爆发就离不开强有力的生态链，还要怎么细分？我们的人口是美国的四倍，是德国的十六倍，人太多了，做超市也是四家超市，四座加油站……而且我们从事的都是生产力爆表的制造业，才显得卷。

这是中国光伏产业残酷的根本原因：无论玩家们有多强，随着玩家数量增多，总会有各种因素在行业搞末位淘汰。

一战二战，都是在工业革命后期爆发，工业革命能带来爱与和平，此言不虚。目前中美的矛盾的核心，实质也是由于没有新的工业革命而出现了分配矛盾。

光伏垂直整合模式再次兴起的本质，也是随着各环节技术成熟，门槛降低，导致玩家增多且向全产业链延伸。

而如同“熵增”一样，尽管马尔萨斯陷阱是不可避免的，但局部范围内，可以实现“熵减”，也可以“违背”马尔萨斯规律。

马尔萨斯问题实际上是分配问题，一个解法是让资源呈几何式增长，即推动市场爆发和新的工业革命；另一个解法，是如何拉高行业壁垒，制造“窄门”，让更优秀的人才能进来。

范式创新与顶层设计：竞争催生新一轮工业革命

2014年，金寨光伏扶贫启动；2015年10月，安徽首个光伏扶贫PPP项目落户阜阳。2016年，总书记对光伏扶贫模式给予充分肯定，随后全国范围迅速复制，推广。到2020年末，全国光伏扶贫装机数十GW，受惠群众超过200万户。

模式上的创新，带来裂变式的效应，光伏在发电、农林牧渔、改造荒漠、建筑等领域的潜力，还远未充分挖掘。一旦模式跑通，形成样本，每一个都是裂变式的市场，足以缓解市场的焦虑。

这也是笔者一直以来秉持一个“暴论”的原因：光伏绝大多数时间是一个产能决定市场的行业。

人类历史上几乎每一次都是先出现新的能源形式，而后诞生能源利用形式和应用场景，如：柴火&青铜器、煤炭&蒸汽机、石油&内燃机、电&电灯电话家用电器……而光伏目前仍然几乎是空白市场，这个未来潜力有多大，目前很难想象。

此外，围绕新的能源体系建立的新经济模式，也会随之而来。

这种系统性变革滞后的因素很多，有些是觉得没必要，有些是没看到，还有些是缺乏动力。但在竞争压力增大时，变革一定会加速发生。

近期海辰喊出的“能源平权”的口号，深得我心。无论国家、个体，光伏都是相对最公平的资源，所以笔者一致认为通过光伏带来的能源平权，能够实现资源平权，进而天下大同。

这也是笔者一直呼吁，行业要有“大师精神”，做组合式创新，拉通产业链，跨界延展的原因。

寒武纪生命大爆发与碳中和大爆发

2023年8月，笔者在文章中提到了寒武纪大爆发，同年10月，著名讲师刘润老师以寒武纪大爆发为题，做了年度演讲，看来进化的力量贯穿着全社会方方面面。

那么寒武纪大爆发是什么呢？

在距今约5.3亿年前一个被称为寒武纪的地质历史时期，地球上在2000多万年时间内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它们不约而同的迅速起源、立即出现。节肢、腕足、蠕形、海绵、脊索动物等等一系列与现代动物形态基本相同的动物在地球上来了个“集体亮相”，形成了多种门类动物同时存在的繁荣景象。

这是生物学家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也让达尔文大感困惑，甚至认为违背了进化论。

而从商业的角度，笔者认为这恰恰就是“进化的力量”。

在寒武纪之前，地球的氧含量是今天的数十分之一，寒武纪时期氧气增至与当前差不多的水平。氧气给细胞提供了充足的能量（所以，这又是与能量相关），单细胞演化成多细胞生物，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各种器官随之演化。新的亿万物种同时竞争一整个富含氧气的星球。

这是真正的“大争之世，万物竞荣”，多么波澜壮阔的一幕！

“双碳”目标正式发布后，光伏产业也进入了这样的一个“大争之世”，能源体系重构，应用场景升级，能源永续和无限带来的改造星球与星际探索……摆在我们眼前的，不只是一个行业，而是整个世界的未来。

所以不久前爱旭董事长陈刚才会说，所有的机构，都对光伏的前景远远低估。这些机构只是将光伏放在了一个行业中去看，没有看到作为碳中和关键要素的光伏，将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推动！

龙头眼中的光伏周期

去年笔者在光伏企业业绩最好时和一家公司的高管闲聊，说到其公司业绩爆发式增长，他苦笑反问：“行情很好嘛？我不觉得。”随后补了一句“我觉得苦一点的行业才是好行业。”

他们已经预见到了今天的充分竞争。

所以在三年前，笔者就预测某些企业一定会做全产业链，某些企业也一定会拿其他环节赚的钱，来补贴组件，作为价格战的“子弹”。

二十年来，光伏行业已经历多轮周期，身经百战的龙头企业实际上早已不是看某一时一地的胜利，从整个周期去看得失，把穿越产业周期作为真正能力。做制造业的不要被炒股票的带偏了，人家最多看一两年，根本覆盖不到一个完整的产业周期，“价值投资”从何谈起？

所以，所谓的“卷”，也不过是有竞争力的企业在策略性亏损而已，他们赚钱的时点在把其它企业离场之后。

预计后续光伏龙头反而会在行业所谓的“至暗时刻”，开始下一步扩产计划，在新周期开启之际，整装待发。

政治管控与技术壁垒：近期的长续经营之道

工业革命毕竟在大部分人的认知中太远了，在本文最后也提一下近期可行的办法。

数年前，笔者也曾呼吁行业建立价格管控机制，甚至政府如OPEC一样将对光伏价格出手干预，毕竟未来“光伏=石油+煤炭+天然气”的时代，经济一定离不开政治，不如及早建立，但在当时响应者寥寥，还被批评违反市场规律。

现在大国博弈的情况下，中国完全遵循市场经济规律来对抗其它国家的政治经济，难免陷入劣势。如笔者旧作中提到的，光伏行业的部分“权力”应加以收束，让政府有方式能够维持行业秩序，引导产业向更健康的道路发展。

同时应当推动央国企建立光伏产品的选优机制，只有没有精细治理能力的企业和组织，才搞一刀切。如唯价格论，或者简单的去掉一个最高价，一个最低价等等。

最后，如何通过技术创新拉升产业壁垒是最为关键的。光伏企业可以学习半导体大厂的模式，建立共享专利池，有技术实力的企业可以做到技术有偿共享，促进行业技术快速进步的同时，也能够减少低质量重复建设的情况。

—结束—